范裁缝一旦说到自己的手艺,便褪去了谦卑之态,胸有成竹地娓娓道来。
“老爷,这些年,大明每到冬天,就算是应天府,也冷得像北边似的。我们南方不烧地龙不烧煤,衙门公廨又高敞空旷,那点炭盆添不了几分暖意,小的听说,不少官人会把棉袍子穿在官服里。”
黄尊素顿时明白了范裁缝为什么要问,自己送礼的对象是不是做官的。
“老范,我那几位朋友,的确都是穿公服的。但你问他们的年资与官职,却又为何?”
不待范裁缝继续回答黄尊素的第二个疑惑,郑海珠已抢先道:“是否因为,年资低的官人们,常作躬身之态,所以棉袍的前摆要比后片略短。但有一类官职例外,那就是应天府都察院的御史老爷们,再年轻,心气是高的,常挺胸说话,所以前摆与后片仍要做得一样长。”
若在平时,郑海珠是绝不会这样去抢别人话头、表现自己仿佛“懂王”的。
但今日,她已对范裁缝父女上了心,为将来计议,必须对有意拢入自己麾下的人才,稍稍震慑一下。
匠人其实和读书人的心性,没有本质区别,读书人容易恃才傲物,匠人容易恃技而骄。
果然,范裁缝的眼里闪过一丝叹服之意,旋即拱手道:“确如郑姑娘所言,姑娘好见识。”
郑海珠莞尔,压一压之后,也要抬一抬,遂不吝赞美地向黄氏夫妇道:“范老哥果然心细如发。”
当下与这范裁缝约好日子,言明自己将带上韩家织坊的棉布料子,登门商量孩子们校服的式样。
……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
韩家织坊如期完成了刘公公订下的一千件漳绒与松江棉布混纺的大尺寸面巾。
河道与太湖尚未封冻,松江与苏州不过一夜航船的行程。
韩仲文亲自带上几块成品,并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汇票,去苏州谒见刘公公,准备送上银票后,请公公过目面巾的质量。
韩府上下,惴惴不安了两日,韩仲文就回来了。
好消息是,刘公公不仅收了汇票,而且对面巾十分满意。
更好的消息是,刘公公特别叮嘱,让郑海珠收拾妥当,腊月底跟着自己,一同南下福建月港,看看番商对此类货品的反应,揣摩揣摩彼等的喜好,再参研出一些能给内库换来银子的玩意儿。
二奶奶钱氏奇道:“这刘公公,难道不过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