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凌晨十二点四十分。
孤独的觅食者今晚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出门“狩猎”,路程不长,地点直接,只要打开贮藏室的冰柜便可以大吃大嚼。梅纳尔利耶夫打开了一包膨化食品,“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他知道这不足以充饥,但是这薄片在嘴里清脆的碎裂声能让他感觉到自己依然是活着的。
他又塞下一片,像是捕蝉的螳螂般专注着自己的食物。他知道有只“黄雀”在后面,但他不屑于,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位不速之客。
他的精力早已耗尽了,这么多天来,他总是躺在床上,梅纳尔利耶夫第一次知道,原来连躺着都是那么疲惫,睡眠不再是精气神的补给,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他想他要向自己终日横斜在床上的母亲道歉。
梅纳尔利耶夫记得很清楚,自己的母亲,那个两个眼珠病得都快要突出来的女人,总是用那种盯着怪物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脉,或者,她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生下过这样的儿子,她恨不得将他一把丢进旁边燃烧着的取暖的火炉里,让他痛苦地如同蛆一般扭动着,像待宰的仔猪似的嚎叫着,被那火焰灼烧成一片片,连同血肉和骨殖都吞噬得一干二净,就像外面翻飞的冬雪那样,将大地覆灭得一干二净。
那年的冬天真冷啊,这个同病魔,同自己的儿子争斗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向一切妥协了。她没有了呼吸,身体淹没在一层又一层的锦褥华铺。但梅纳尔利耶夫知道那也仅仅是好看而已,里面早已被移情别恋的父亲在情人的撺掇下换成了芦花。那种远看起来像白茫茫的棉,实际上走进去看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什。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香蒲,妹妹希拉瑞莉很喜欢拿手去搓那个长椭圆状的蒲棒,用手一捏,大片的絮状物便喷涌而出,随风飘去……就像他一样。梅纳尔利耶夫记得自己总是满怀忧伤地看着那蒲絮,看起来自由自在,实际上漂泊无根,天不能容纳它,地也不收留它,就像他一样……没有人能理解他。
妹妹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至少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的哥哥在烦恼着生性风流的父亲的变心,伤心欲绝的母亲的病痛,却并不知道梅纳尔利耶夫其实是在为自己某些不该有的绮念而痛苦着。
他不在乎父亲,梅纳尔利耶夫想着,那个男人早已经不把这个家当作家了,也不把他们当作他的孩子了,他现在正在他的第八号情人的怀里,恨不得做那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