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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金兵侍卫已在前院用石砖垒起了一处长方形的高台。
整个院落形似校场。四个大将分距站立,琴师坐在一侧的草垫上,膝头宝琴横置。
台下密密麻麻立满了百来个女俘,显然是经过挑选的。半数以上是被罚作苦力的奴隶,剩下的,是地位卑贱的、再也经不起折辱的病态美人。
种灵儿就站在这一群女俘前面,只等琴音响起的霎那,舞剑助兴。
她不由朝公孙长琴望了一眼,这是第一次,她亲见大宋第一琴师。
他不偏不倚地坐着,垂眸轻揉手中琴弦,枫红长衫那么耀眼,明艳的脸庞不似出自人间。明明那般烈,可衬得肤白若雪,十指如玉,浑身散着沁人寒意,反没有半分火气。
可是,种灵儿望着他的双眸却充斥着不屑与愤恨。同样是宋人,却偏偏身在两个阵营。
心底的轻蔑蔓延至嘴角,她勾了勾唇:呵,伶人罢了,何来气节?
許是对方察觉到了她的轻视,忽而抬起头,盯了她一眼。那与生俱来的桃花眸子却意外地深邃如墨,饱含怜悯,看得种灵儿愣是一愣。
号角鼓吹,比试开始。
公孙长琴双手一抖,火绸宽袖滑于肘间,骨节分明的十指怦然落弦,起音便是一曲广陵散。他澹漠如水地舞着指尖,风姿绰约急速如流,而琴音却异常高亢。
种灵儿一个激灵,伴着哗哗而下的四簇箭雨,奋力随乐律踩踏旋转起来。两柄宝剑一溜儿撞击在纷纷箭簇上,杂闪闪擦出火花,滋滋冒着紫电青霜。
这一舞,看得台上四个竟同时顿住,露出了不尽相同的亢奋神色。尤其是完颜宗望,阴狠一笑,抹了抹嘴,再开弓时连连上了三支羽箭。
箭雨再次袭来,琴音訇然乍响。种灵儿振作起精神,再一次抵御。踩着节拍,双剑再度铿锵作响,劈竹般斩断了一片箭支。
既是献舞,必须以琴音为先,顺势阻箭。
奇妙的是,那琴音轻重缓急竟与她的步伐完美地契合,既是在迎合,又像是指点,总能让她在不知所措时准确地挥出下一剑,又在险些中箭时提醒她避开。
急旋中,种灵儿在摇晃的天地不经意间看见了角落里的琴师。他正看过来,款如星月的眉眼冷冽而坚定,额上细密的汗珠在余辉下粼粼点点。
他对她微微颔首。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小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