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惠娟的姑奶奶终于被靳老太爷骂得跳了河。而此时靳老太爷却反倒心平气顺地点了点头,称什么“尚有余节,不妄教导。却不可入祖坟”。
于是可怜姑奶奶被一口薄棺埋于山野,新旧婆家皆不许其葬入祖坟,更别说靳氏宗族。
自此靳氏女贞洁烈妇的名声便打了出去。为靳家的门楣画上了一笔夸耀的血红。
而不久之后,靳家的另一位姑娘又给他们靳家挣了个贤良的名号,让那门楣上的红更加晃眼。这便是靳惠娟的姑姑。
同为年轻守寡,靳家姑姑的境遇似乎要比姑奶奶稍强一分。她毕竟有个儿子傍身。
可独自抚养幼子,对于一个年少守寡,内无恒产,外无进项,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的妇人来说,简直难比登天。
寡妇幼童不事生产,在夫家族中只能算是闲人。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碗里的饭白白扒出来养别人的老婆孩子?
婆家自有一群大伯小叔子,公婆不会多心疼她这个没了丈夫的外姓人几分。给块薄地便算打发了她,别人还要说一句公婆慈爱。
妯娌间唯她没人撑腰,事事自然只有受欺负的份儿。就连那块她无力耕种的薄地都成了公婆偏心的说辞,被虎狼环伺时刻惦记着。
靳家姑姑在娘家原也是读书识字,娇生惯养。如今却要颠着小脚日日去田里做活儿。可便是累死累活地苦干一月,也比不上别家男人两日干的活。若雇个佃户耕种,地又如此薄,去了工钱这一年的收成也就不剩什么了。
更何况还有旱涝天灾,常常拼命去忙了一年,却还是吃不饱肚子。
她不是没想过携子再嫁,可一想到靳家姑奶奶的下场,便立时心惊胆破,最后只能咬牙强挨着。
靳惠娟幼时常看到姑姑领着表兄抹着眼泪来家里借粮,低眉顺眼,脊梁似已被这苦日子碾断,直也直不起来。
表兄偷偷告诉她,他娘天天早上都要先去后山他爹坟前哭上一场,再去下地。他想帮娘,可娘不让,说他只有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才能苦尽甘来。
所有的苦似乎都尝尽了,可甘却未必来。靳姑姑不到三十就熬得满头白发,形如枯槁,与六十老妪无二。三十二岁就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儿子虽被养大,但也不过是个庸人,终没能见他成材。靳姑姑却早早地就被活活累死,活活熬死。
想必她闭眼那天也是提着口气的,终是放心不下儿子。不过却是能好好地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