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中那三个主要人物,我全同情。但是我也批评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都有缺点,当然也有好处。他们彼此相爱(婆媳两人间是有隔阂的),却又互相损害。他们都在追求幸福,可是反而努力走向灭亡。对汪文宣的死,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都有责任。她们不愿意他病死,她们想尽办法挽救他,然而她们实际做到的却是逼着他,推着他早日接近死亡。汪文宣自己也是一样,他愿意活下去,甚至在受尽痛苦之后,他仍然热爱生活。可是他终于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不听母亲和妻子的劝告,有意无意地糟蹋自己的身体,大步奔向毁灭。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三个人都发了狂?
不,三个人都没有发狂。他们都是不由自主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是出于本心,快要崩溃的旧社会、旧制度、旧势力在后面指挥他们。他们不反抗,所以都做了牺牲品。旧势力要毁灭他们,他们不想保护自己。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怎样才能保护自己。这些可怜人,他们的确象某一个批评家所说的那样,始终不曾“站起来为改造生活而斗争过”。他们中间有的完全忍受,象汪文宣和他的母亲;有的并不甘心屈服,还在另找出路,如曾树生。然而曾树生一直坐在“花瓶”的位子上,会有什么出路呢?她想摆脱毁灭的命运,可是人朝南走绝不会走到北方。
我又想起吴楚帆主演的影片了。影片里的女主角跟我想象中的曾树生差不多。只是她有一点跟我的人物不同。影片里的曾树生害怕她的婆母。她因为不曾举行婚礼便和汪文宣同居,一直受到婆母的轻视,自己也感到惭愧,只要婆母肯原谅她,她甘愿做个孝顺媳妇。可是婆母偏偏不肯原谅,把不行婚礼当作一件大罪,甚至因为它,宁愿毁掉儿子的家庭幸福。**影片的编导这样处理,可能有他们的苦衷。我的小说人物却不是这样。在我的小说里造成汪文宣家庭悲剧的主犯是蒋介石国民党,是这个反动政权的统治。我写那几个人物的时候,我的小说情节逐渐发展的时候,我这样地了解他们,认识他们:
汪文宣的母亲的确非常爱儿子,也愿意跟着儿子吃苦。然而她的爱是自私的,正如她的媳妇曾树生所说,是一个“自私而又顽固、保守”的女人。她不喜欢媳妇,因为一则,媳妇不是象她年轻时候那样的女人,不是对婆母十分恭顺的孝顺媳妇;二则,她看不惯媳妇“一天打扮得妖形怪状”,上馆子,参加舞会,过那种“花瓶”的生活;三则,儿子爱媳妇胜过爱她。至于“你不过是我儿子的‘姘头’。我是拿花轿接来的”,不过是在盛怒时候的一个作战的武器,一句伤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