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头不置可否:“人心隔肚皮,你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陈迹靠在柜台上一边提纯土硝,一边思索着,自己这位师父其实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可是不管谁想接近,对方都会主动拒人于千里之外。
“师父,您是不是亲手”陈迹话到一半,不再说了,因为他不知道能不能问。
却听姚老头平静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是。这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吧,终于忍不住问我。”
“您为什么杀他?”
姚老头森然冷笑:“因为我嫌他耽误我修行进度,太医虽不靠俸禄活着,每年光是达官贵人的诊金都能收个几百两银子,但哪架得住山君门径这么烧钱?少一个同修者,自然少花一点钱。所以,我就亲手把他给杀了。”
陈迹此时刚将所有土硝提纯完毕,他拿起抹布擦了擦手,随手将抹布丢在柜台上:“您也不用吓唬我,若您是这种人,也不会早早就将传承传给他了。”
姚老头闭着眼睛沉默许久:“我这一生无妻、无儿、无女,正德十四年腊月,我从太医院下值回家,正走在路上,天上下起大雪。我见一小乞儿冻倒在屋檐下,那时我还心善,便从家里烧了碗热姜汤端给他。”
“小乞儿醒来求我收留,我便问他是如何变成乞儿的。他说父母死于徭役,自己被叔叔婶婶撵出了家门。”
“我当时尚未婚配,收留个乞儿算怎么回事,所以犹豫不决。那时我初学卦术,卜了十次都是下下,但我想应是自己学艺不精吧,便没有信。最终,我决定赌一下缘分,问他生辰八字。”
“正德四年,腊月十二日,夜里丑时三刻生,”姚老头似有感慨:“偏偏就那么巧,生在了山君门径的传承之时,我当时想,这恐怕就是上天赐下的缘分,便将他当儿子来养。”
此时,陈迹已停下手中的事情,盘膝坐在摇椅旁边的地上,静静地听着,乌云蹲在他的肩膀上。
姚老头继续慢悠悠说道:“我无意求长生大道,于是早早在他十六岁时便传他山君门径,我记得他吸收的第一道龙气来自工部杨监丞。”
“孩子很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通,从我这里学了一手好医术。京城达官显贵极多,我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去给人问诊。可我渐渐发现,经他手治疗的病危官贵,竟是一个都没救回来。我开始心中起疑,夜里登门求证督察院刘御史患肺气肿,明明能治,他却开了有毒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