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眼神认真,神情专注。
按理说他是该夸她两句的,但是——
看了一眼那字都倒过来了的封皮,他撩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她:“有心事?”
“怎么会。”她嘴硬地翻了一页,“我今日升官了,高兴得很呢。”
这像是高兴的模样?
打量了她两眼,张知序问:“今日之事,你觉得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那当然是程槐立和陆守淮他们蓄意为之。”陈宝香提起来就生气,“就算我不去广厦坊增援,他们也会逼你三番五次调度巡防过去,然后再在巡防的辖区里纵火。”
巡防不是造业司麾下的衙署,一旦出事,张知序也会被提告滥用调度权。
“很聪明啊。”他含笑点头,“那你又在气什么呢?”
“我不是气,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算了,你肯定也不爱听。”
搬来凳子坐在她身边,张知序捧起茶盏:“说。”
陈宝香定了定神,伸手比划:“我们三乡里有一个人,打小就瞎了一只眼睛,去做工没人肯要,原是没活路的,但他很是吃苦耐劳,去城里收潲水、打更、扫街,什么活儿都做,终于在二十来岁时攒了一点小钱,打算回村给母亲治病。”
“结果当时有两个大户人家不对付,一家说家里失窃,另一家说家里走了火,两家都颇有权势,互相告不倒,官老爷为了息事宁人,就把打更的他拉去打了一顿板子。”
“那一顿板子很重,打得他瘫了两条腿,在城里耽误了半个月,于是母亲没救回来,自己也只能苟延残喘。”
陈宝香歪着脑袋笑:“他的一生都毁啦,却像落进海里的水滴,激不起任何波澜。上京一切如常,那个打他板子的老爷后来还升了官。”
张知序捧着茶盏的指节颤了颤。
他是在大家族里长起来的,从小接受的教育其实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比如今日之事,他要做的是跳出对方的圈套,只要成功跳出,便已算是成事。
至于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祸及了多少人,其实都跟他没关系,罪业也落不到他身上。
但听陈宝香说的这个故事,他突然就好像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心口有汹涌而上的愤懑和不甘。
凭什么呢,凭什么别人的一生只是权贵斗争之间的牺牲品,凭什么本可以活得好好的人,要变成宣和坊河边不成形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