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的后来,多年以后,梦独越来越痛切地发现并且感觉到一个人生道理:对于出门在外胸怀理想的人来说,如果能够衣锦还乡,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云故乡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心里就会亲切可恋;但如果遭受挫败遭受重创,故乡还是那个故乡,但却陌生、疏远、冷酷,而对这个失意者最重的惩罚就是让他回到故乡,并且把故乡变成他的流放之地。
一旦故乡变成了流放之地,大多数人会为此郁郁而终的。
那一天,故乡就成了梦独的流放之地。
一切挫痛都是那么始料未及、不可想象、离谱得很。
他在县武装部民兵训练基地受到原鲁山镇武装部祝部长的当众训斥和贬损,还受到百人左右的激进的应征青年们的鄙薄、嘲讽和斗争,还被半个包子准确击中头部倘不是送老兵的部队军官为他解围,不知还会闹出何种令他难堪的乱子来。
要回家了。
在多少人的眼里和心里,家,是他们避风躲雨的港湾,是他们可以憇息养伤的地方。可是他却不愿回家,怕回家,他知道他将面对无数的冷言冷脸和埋怨。
却没有想到,是噩耗,是巨大的、足以将他吞没的噩耗!
如果冷言冷脸和埋怨能消弭噩耗,他宁愿难以数计的冷言冷脸和埋怨翻倍。
整整一路,梦独的头脑是木的,是麻的,他没再说一句话。
到了梦家湾村口,车子停了下来。
四姐夫说:“下车吧,现在就可以哭出声来了。你可不能光在心里哭,村上人认可的是谁哭的声气大哩。”
五姐夫说:“三兄弟,按着咱们的乡俗,你从外边回来,是得哭着进家门的。”
梦家湾一带的哭丧调儿,有些像唱歌。说梦家湾人一代又一代是听着这哭丧歌儿长大变老,一点儿也不为过,那哭丧调儿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耳熟能详的。可说来怪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梦家湾虽不太大却是什么人都有,总有异于常人的出格者勇敢地涌现出来,他(或她)在遭受亲人遽然逝去之后,不知是由于心里被巨痛雍塞所致,还是由于其他原因,虽然眼泪如滂沱大雨般地流下,虽然心痛如绞,虽然嘴里发出“啊啊啊”的低哭声,可就是哭不出那种可以让人余音绕梁三日的哭丧调儿。因为不“会”哭,有些乡野的村人便武断地以为他(或她)不哭,又进一步武断地说他(或她)是不孝子或不孝女,有人甚至而被兄弟姐妹拳脚相加,事隔多日后,事隔多年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