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曾文观回到宫城中避祸时,京城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自早市开业,行人走街之时亦始,便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那些一夜之间出现在街头巷陌的告示——京城中汇聚着来自天下的学子和生意人,这些人都能识文断字,因此告示上的内容很快便通过他们的转述,传入了城中百姓的耳中一张张告示仿佛一枚枚炸弹,在街头巷尾点燃了无数人的惊诧、犹疑、不安和怒火,最终这些情绪都仿佛被雨季灌满的水渠一般,渐渐导引向同一个方向,去询问同一个答案。
太学是最先闹起来的地方:学院里支持曾文观的学子与相信告示内容的同窗已经厮打成了一片,两派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全都鼻青脸肿地上了街,聚集于宣德门外要求进宫,向曾文观讨要说法;紧接着西水门、相国寺、马行街等行人聚集之地也很快乱了起来,曾文观在京中没有私宅,于是乎那些群情激愤的市民百姓们便蜂拥着去了曾系官员何靖、裴章合、卢之麟等人的宅邸门前,用烂菜臭蛋泔水屎尿将这些位的门楣砸成了满目狼藉。
城内已然乱声四起,城外的局势也好不到哪里去:北门外的“善语国”将士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到城内送人出来,将领们旋即火起,带着一队队骑兵便轮流来回着往城头射箭,叫骂喊战。因为无法得到宫内的明确旨意,守城将领也不敢出城迎敌,便只能高挂免战牌,紧闭城门等待宫中上位者们的进一步答复。而因为所有城门一时紧闭,城内指挥混乱不堪,以至于城内的所有人都未发现,北门外那支骑兵营地的驻扎人数,好似比前几日看着更多了
除了宫城以外,现如今整个京师已经再无他曾文观的存身之地;而随着消息的日益传开,很快整个昆吾国都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处坤宁宫内,余太后正用懿旨催促着曾文观早想办法,好将刚刚扶上位的靖延帝从汹汹议论中剥离出来,以保全皇体国本;而宫中内侍之中,则同样产生了分裂:有人期望着能迎回淳和帝,也有人祈祷着五丈桥传闻中的那个人影只是个鬼魂。
在激烈而沸反盈天的种种声音之中,只有他曾文观已成了孤家寡人——在将他送入宫城中之后,同行的各路官吏随即作鸟兽散;他派人去召集昔日的门生同僚,人人避之不及无一声援;宣德门外,太学生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文德殿外,太后懿旨与新帝诏令一道接着一道曾文观只感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各种嗡鸣之声掩盖了一切嘈杂,在这种仿佛被冰水没顶的窒息与绝望感中,曾文观撇下近侍,独自一人登上了文德殿后旁的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