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里,董庚时早晚都会来法堂,跪在母亲照片前哭上片刻。其声惨厉,听者无不动容。遣散时每人领十块大洋,与众人平时的收入根本无法相比,但感念其孝子之心,竟都无怨言。
段远晨走得最早,急于去县城药铺抓药。作为高人的护院,何安下走得最晚,留在高人禅房吃饭,是一整只陕西黑山羊,配以茅台酒。喝得脸红心热后,何安下问:“你们每个人背后都有官场关系,董庚时将你们关在一起挨饿,岂不是得罪了一批官员?”
高人:“正是要得罪,他是借我们向那些官员示威,显示自己的实力和魄力。很快,官员们会主动向他示好,并借助给他母亲修墓之名,送钱送礼。”
何安下:“那大家不是白关了?”
高人淡淡一笑,“官员平时对我们恭敬有加,孙子一般。但事到关键,我们是最无足轻重的。世上有几人真正尊重佛道?”
离了宅院,背着高人赏的一包东西,何安下回山。一人独行,四野寂静,走着走着有了轻微晕眩。何安下知道是“山气”使然,山气不是沼泽毒气,而是山石间旋荡的原始力量,这种力量促成了万物进化,人类与它脱离得太久,如果孤身入山,便会倍感压力。
生命的衰亡,起于筋膜终于骨髓。达摩传下的“摩诃般若波罗蜜”,滋养筋髓,原是印度苦修者抵抗山气用的。何安下先是默念,后是大喊,心肺肝肠都痛快了。不觉走了许久,天色将暗,前方出现一群山羊。
赶羊的是个十岁小孩,大头圆额,眼有灵气。他衣服没有一个补丁,皮肤白皙,不是山里人的红黑色泽。即将落日,何安下心知异样,不看小孩,低头穿过羊群。
行出二十步,孩子在后面唱起歌来:“僧不僧,道不道,上不报君王,下不孝父母,没婚没娶,儿子有一个。”
狐狸精曾说自己有个儿子,一直以为是为迷惑自己说的假话,从而在心里回避掉这个问题,突然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登时怔住。
何安下嘱咐自己千万不要理睬,但再也迈不动步,转身问:“我有一个儿子?”小孩笑而不言,赶羊走上来。
何安下两腿注铅般重,再想迈步已是不能。小孩笑得咧开嘴,露出白洁如贝的牙——没有现出妖魔的獠牙,何安下心稍安,猛见小孩拿赶羊鞭子的手厚实毛绒,有深棕色花纹,竟是一只老虎爪子。
小孩嗓音甜润:“你有一个儿子,在杭州王家,已快三岁。王家做丝绸买卖,可称大户。他作为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