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搅着面糊,对小孙子道:“你爹太傻了。”
“别人都说爹是个呆书生,”小虾说道,“爹是读书读呆了吗?奶奶为什么要让爹读书?”
腾老太太想到读了一辈子,连个童生都没考上的老头子,骂道:“还不是你爷爷那个老死鬼,你爹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就让你爹背那些知乎者也。”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呀?”小虾愁眉苦脸道,“奶奶老得都洗不动衣服了。”
与其说老得洗不动衣服,不如说洗衣服十几年把人劳累得这么老了。
“不是还有我们小虾吗?”老太太把糊糊漏到锅里,一个个晶莹的团团落在锅底,滚开的水也平静下来,渐渐地滋养出一圈小气泡出来,老太太才转身对小孙子道:“我们小虾只是个小虾米,咱们一辈子有个温温暖暖的小家就好了,不要去想什么龙门。”
小虾点点头,附近的人都喜欢笑话他爹,说他爹是没有越过龙门那条鱼,因此他知道这个典故。
“奶奶,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我就去京城买玻璃瓶,然后卖给别人赚钱。”
只有灶底的残存中的微光中,捧着吃饭的两祖孙说说笑笑,从寒凉的夜幕下看,竟然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又一日,中午,冷黑的府牢中响起脚步声,之后是几个举着火把的差役走进来,将临近好几个牢门都打开。
“走吧,王爷宽仁,不跟你们这些书生计较,以后都注意点,再有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当时那些被放出来的人,一个个像是鹌鹑一样,等离开阴暗的府牢,站到冬日中午暖和的阳光下,才有人小小地呸了声。
腾鱼跃抄着袖子,冻得嘴唇乌紫,一个人凑过来,说道:“腾兄,这件事我们读书人不能就这么认了,要不然千百后的史书上,该如何评价我们这一朝的书生?”
腾鱼跃看了这人一眼,穿着织锦的袄子,外面还披着一个狐裘,这三个晚上他们坐在一起的,这人的家里打点着送进去一盒吃的东西,鸡鸭鱼都有,他当时馋得都留口水了,这位兄台也没有说分他一点吃。
再想想,这两天,断断续续的,其他人都有家人打点着送饭,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腾鱼跃笑笑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穿着补丁衣服的一老一小。
“娘,”他走到跟前唤了声。
腾老太看这儿子冻得乌紫的嘴唇,问道:“牢里的饭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