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大一暑假,我回去山中扫墓。
父亲的墓前始终有人打扫,因而我去的时候还干干净净。几年前在墓前种下的一颗松树,如今已经长成半人高。树冠郁郁葱葱。我站在墓前良久,顾衍之一直等在山下。
我还记得父亲的音容。以及他在说话时那种独特的语气。带着一点难以名状的轻缓从容。母亲曾经常常说,在教我一点点慢慢走路的时候,他比镇上所有的父亲都耐心。而我一直记得,幼时他背着我上山,微微颠簸中,他一边讲笑话逗趣的情景。
有关于他的事情,我向来不敢忘,也没有忘。有时甚至还会梦到。明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却在梦里感情恍如昨日,只不过画面泛着微微一点时光的旧黄。有时又仅仅是梦到父亲而已,没有其他的任何事情,只有他静静站在那里。温和地看着我,眼角有淡淡笑意。
然而每回在梦中,都鲜少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一直都沉默,又始终脊背笔直,像是从未离开,一直都可以倾诉与依赖。
每年我回来扫墓,少则一次,多则三四次。每次逗留的时间都不短,向父亲讲一讲近来的大事小事。这里面提到的人物包括叶寻寻鄢玉江燕南,偶尔还有无可奈何的李相南,当然,提到的最多的仍是顾衍之。而今年应该是我站在墓前时间最久的一次。
前不久一次聚餐吃饭的时候,江燕南咬着红酒杯看我和顾衍之。那笑容意味深长。过不了多久他晃着酒杯,悠悠开口,说顾衍之指不定是我的父亲在冥冥之中派来接替他照顾我的。那么奇妙的偶遇,再早一点再晚一点都会是另外一番光景。从最开始到现在,于我来说,所有事都发生得顺遂心意,恰到好处。这样的缘分,只有上天注定。
江燕南这个人,顾衍之给他的评论是,经常顽话连篇,偶尔醍醐灌顶。我觉得这一次他的言论应该属于后者。我站在父亲的墓碑前面沉默半晌,看他照片上的五官容貌,想了想,最后还是低声开口:“父亲,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我太过幸福了呢?幸福得简直有点不像是真的,总觉得应该把现在经历的事砍掉一大半才正常。我觉得自己一直在云端上,可是这种感觉,应该积攒到未来慢慢回馈才是,一下子全部给过来,万一以后用光了,该怎么办呢?”
周围没有回答。只有山中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初夏的柔和与暖意,像是多年前父亲哄我睡觉时,轻轻落在眼皮上的掌心,那么难忘。
我下山时,天边已经接近黄昏时候。大山远处的云彩高宏广阔,随意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