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画儿韩”》在我的作品中,是较特殊的一篇。我一向不依靠采访写小说,更没有使用现成故事作题材的先例。这篇却是在较完整的素材上,加工改造移到纸上的。
我有位戏剧界的老友,北京旗人。他的岳父早年在北京一个当铺当经理,退休之后又推荐他儿子继任他的职务。这位少经理目空一切,年轻气盛,得罪了文物业同行。同行就拿假古董(一件铜器)去当,把他骗了。他收下这东西后,左看右看,终于发现是个假的,急得想跳井,没办法,找到他的老子,老子把他臭骂一顿。就想出“画儿韩”的办法,把面子找了回来(主要是找回名誉,倒不在赔钱上)。这位少经理我有幸同桌吃过炸酱面。那时他已改行拉三轮,已不年轻,但气仍盛。这故事,是“**”之前,那朋友酒后作为攻击他内兄的材料讲出来的。因为少经理刚刚把拉三轮攒的钱买了个旧缝纫机,却又是个废品。可见他不仅鉴别古物本事有限,鉴别“今物”也很二五眼。
我听了一笑,毫无要写它的念头。那时我尚不熟悉所要写的人物,对文物行也缺乏知识,没有创作冲动。
“*****”中,无书可读。我订了些《考古》、《文物》之类的书刊,弄找些闲趣。退休无事,天天去陶然亭打拳运气,结识了几位文物界、戏曲界、八旗子弟作朋友。闲谈之中,我学了不少旧北京的风习世故。有一位书画业的朋友,和我交往多些。他提出要求,要我帮他把造假画和鉴别书画的经验写成文字,以供后人借鉴。我答应了,可总以为闲功夫有的是,没有急于行动。去年春天我外出半个月,回来后在陶然亭便见不到他了。一打听说是回乡下看儿子,着了点急,得了脑溢血,死在乡下了。我听后失悔不及。本来我对他被排挤出文物界就有些不平,这一死更加惋惜。前两年我们群中还死了个钱富川先生,也是位身怀绝技而无处可使的戏曲界老人。我就想写篇东西,引起对人才的重视和珍惜。
在构思中我想到了朋友讲的那个故事。这时与十几年前不同了,我有了自己的生活积累和人物储备。拿这故事来表现我熟悉的生活,塑造我记忆中的人物,稍加改造,为我所用,一切都活了。我不懂铜器。可是亡友教了我些书画的知识。那五、盛世元、甘子千我都有活人作模特儿,写来得心应手。陶然亭的朋友甚至能指出谁是照着谁描下来的。
这表明了一点道理:生活是基础,人物是核心。没有自己的生活积累,人物记忆,只凭编一个或是听一个奇巧故事,难以写出像样的小说来。故事